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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见柏九莫名其妙的笑了笑,“难说。” 难说? 一个小哑巴还能不安静? 入夜丑时。 柏九还在案前,忽听曲老在门外轻声唤了声大人,他丢了笔,披上外衫打开门。见灯笼火光间曲老凝重的脸,皱起眉。 还没走进屋子就能听见辛弈短促的尖叫,那种急促短暂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,生生溢出绝望感。 柏九入门果见辛弈被按在床褥间,一个小丫鬟本就怕惊动柏九,慌慌张张的给他口中塞了巾帕。他还在挣扎,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空洞的见不到人气,手无意识的划扯在被褥上,手背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了,汗珠子顺着鬓一个劲的往下掉。 柏九面色一冷,曲老先怒声道:“混账东西!快将巾帕拿出来!” 柏九已经走到床边,连丫鬟脸都未看一眼,“拖出去!” 丫鬟被捂住嘴拖拽出去,连哭声都没泄露半分。没了巾帕堵塞,辛弈张大嘴急促喘息,尖叫声断断续续。 柏九猛然一脚踹翻榻边的屏风,冷喝一声:“滚出去!” 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的迅速退出去,柏九将辛弈紧紧扯拽被褥的手指一根根纳进自己手掌,十指紧扣牢牢交握在手中。辛弈还在挣扎,柏九将人顺势一把捞到膝上,从背后环扣住他,紧紧束在胸口。辛弈十指用力扣抓在柏九的手背,身体的颤抖从胸口清晰的传递过来,他的尖叫渐渐变成低泣。 柏九听见他说。 “辛振、振宵。” 柏九下颔压在他颤抖的肩头,在他耳边低缓清楚道:“这是个死人。” 辛弈哽咽着侧头,柏九浓丽危险的眉眼就近在咫尺,几乎要和他颊贴颊,他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问道:“真、真的已经死了吗?” 柏九看见他通红的眼角,再次低声道:“这是个死人。” 一颗颗水珠砸在环住他的手背上,砸的柏九皱眉,他颊边的酒窝却浅浅浮现,哽咽着笑出声,一遍遍道:“该死。” 平王该死。 作者有话要说:明天见各位。 ☆、世子 大岚都知道的燕王世子是个哑巴,可偏偏他还真不是。 燕王和燕王妃伉俪情深,这一脉有四个儿子,辛弈是最小的。他出生的时候他三哥都十二岁了,他才断奶的时候燕王妃身体不好,哥哥们就轮流带着他。大概是自小被哥哥们在马背上拎来拎去,辛弈起初不大会说话,说话也是个词不达意的小结巴。他三哥最没个正经样,就喜欢跟着他学,被燕王和他大哥揍了无数次也改不掉捉弄小幺的习惯,久了辛弈就不爱说话,尤其到了年末元春的时候,王府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客人,一旦出席宴会他就跟着他面瘫脸的二哥一起当柱子。这样渐过了几年,他长大些的时候外边就已经在传他是个哑巴的蜚语,那会京都和北阳关系渐绷,燕王大抵是察觉到了京都对他儿子们的虎视眈眈,所以对外传的哑巴言论丝毫不解释。 后来燕王妃会叮嘱他出门少语,哥哥们在外也时常护着他不言。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结巴让家里丢脸,一个人在屋里对着墙壁含着石子读书练习过一年多,练得口齿伶俐可以笑话他三哥的时候,他二哥死了。 洪兴五十一年春寒时,燕王二子辛敬冻死在平王藩地山阴婆娑城外八百里。尸体是平王差人送回北阳的,身上随便盖了面北阳燕王旗。到府里的时候天还飘着雪,他大哥掀开旗盯着人看了半响,一言不发。后来要下葬的前一天夜里,辛弈在灵堂看见他大哥睡在棺材里,无声中眼泪湿了一夜。 紧接着五十一年秋,大苑因草场划归与大岚再起纷争,燕、平王相继出征,才入冬时,燕王三子辛笠被射杀在阵前。一箭穿心,四箭定身,就在北阳燕王旗上,像是赤/裸/裸/的挑衅。然而其中三支箭,自后而来。 五十三年冬,燕王妃应太后懿旨入宫,于元春节夜暴毙而亡。 五十四年初,燕王辛振盛于大苑境内战死。 五十四年春,燕王长子辛靖破大苑,逐各部,于宛泽遭袭,战死。 五十四年冬,平王凯旋。 辛弈被送入京都,然而车至城外,圣上因心力交瘁病倒龙榻,平王以旧子伤目为由,将辛弈转接入自己府中。 这一入,就是四年。 辛弈醒过来。 眼睛红肿的难受,他用手背贴了半响,觉得烫手。脑中浑浑噩噩,胸口空荡无物。 床边放下了沉沉的帷幕,不知道是什么时辰,也听不见其他声响。 辛弈翻了个身,一块冰凉咯在手臂一边,他抬臂一看,是昨日在柏九手中见过的羊脂玉佩。这玉佩出彩的地方是一面活灵活现的雕出了猛虎扑食的凶悍雷霆,一面又急转画风雕成了幼兔抱白菜的天真活泼。底下坠了藏蓝色的穗子,十分宝贝。 辛弈拿在手上看,脑中便渐渐浮出昨夜柏九近在咫尺的眉眼和低音,脸顿时变得和眼睛一样烧灼烫手。他揉了揉脸,又翻个身,想不到哑巴会开口说话这件事该怎么解释。 燕王世子是哑巴,和燕王世子会说话,这两者作用大大不同,整个大岚对此态度也截然不同。该怎么继续遮掩,这是问题。 他正望着床沿苦恼,不料帷幕开了条边。正午的阳光泄进来,微微刺眼,然而比阳光更刺眼的是露出的那个人。 柏九今日着的是象牙白的宽衫,松垮在肩头,与他在外紧扣盘领的禁欲迥然不同。见辛弈还肿着眼睛,神情和睡醒时的懵态如出一辙。不禁探了身进来问,“饿了吗?” 辛弈肚子立刻应景的叫了几声,他面上一滞,目光只管飘开,转了一圈又回到柏九脸上。 柏九没笑出声,但目光也差不多了,转身对曲老道:“收拾一下上饭。” 辛弈洗漱收拾完后饭菜已经上了桌,他碗里的米饭堆成了小山尖。辛弈对粮食很珍惜,把碗里的饭吃的干干净净。柏九也不出声催促,就坐在窗边榻上拿着一块还未经雕琢的璞玉想着什么。饭后有个大夫来,开了些平心静气和平复伤痕的药。不过有些疤痕时间太久,恐怕难以消掉。 曲老送大夫出院,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。柏九端详着玉不开口,辛弈也不知该说什么,在柏九的对面有些坐立难安。 “下午无事,你若困了还可以睡。”突然一声让辛弈吓了一跳。柏九正用指尖在玉上轻轻划动着,没有抬头。 “啊。”辛弈轻啊一声,喉咙有些干涩,他道:“多谢......大人。”柏九没回答,辛弈缓了缓嗓子,道:“昨夜也多谢大人......我......” 我什么呢? 我不是哑巴?或者我是因为平王死的大快人心了所以不哑巴了? 柏九狭眸看过来,辛弈一阵紧张,手心都泛起了细微的湿意。他见皇帝都没这么紧张,不知是不是昨夜近在咫尺的后遗症,总之在那双眸子注视下他有些燥,到了嘴边的我一个转弯,变成了:“大人下午要睡吗?” 璞玉在指间转换着把玩,柏九靠在软靠上直直的看着他,“你要和我一起睡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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